老師，我好想念她，為什麼她不來了？

文/廖貽得（前課照據點社工員）
2017/2/23
　　「老師，我好想念小雲哦～她什麼時候還會再來？」一如往常，我埋首在電腦前，跟各式報表和個案紀錄奮戰，一聽到這句話，我就知道，小安（化名）已經被媽媽接來課後班了。不像課後班裡其他調皮搗蛋、寫作業能拖就拖的小孩，小安是個十分自動的孩子，能在沒有課輔老師的叮囑下，自動完成當日的作業，從來不需要老師擔心。但是，自從跟她最要好的小雲（化名），因為搬家離課後班太遠，沒有來課後班後，小安來教室的第一句話總是：「老師，我好想念她哦～為什麼她不來了啊？」

　　每次聽到小安的詢問，我的回答都不一樣，有時候我會先同理她：「你很想念她哦，她沒辦法來讓你很難過。那你要不要下課之後傳line給她，問她在做什麼？」有時候，我會跟她說一些現實層面的問題：「因為她媽媽覺得這裡離家太遠了，老師有跟她媽媽討論過，看能否讓她跟姐姐坐公車過來，但還是要她媽媽同意才行。」當然，小安未必不能理解，但是在情緒上沒辦法像大人一樣，消化地這麼快，每次總還是要叨念一番。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安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了？也許是對面的國小搬走之後吧！比起活潑好動的哥哥與妹妹，夾在中間的小安，既沒辦法擁有身為老大指揮弟妹的權力，也沒辦法享有身為老么集寵愛於一身的福利，內向又安靜的她，跟外向而說話直接的小雲，在學校漸漸地走在一起。小雲喜歡養倉鼠，但自從母鼠生了許多小老鼠後，媽媽說在家裡不能養這麼多小老鼠，於是就把其中兩隻送給了最好的朋友小安，小安對倉鼠百般照顧。或許也正因為這樣，小安對小雲的轉學特別在意跟想念。 

　　小雲和大她兩歲的姐姐，有時假日會到小安家玩。小安的媽媽一開始很歡迎，不過後來隨著次數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過了晚餐時間，小雲跟姐姐都沒有回家，讓小安媽媽覺得很奇怪。後來才發現，小雲的媽媽從事大夜班的工作，白天都在補眠，沒有心力去菜市場買菜，晚上總叫小雲的姐姐去樓下的便利商店買晚餐。有時，小雲跟姐姐感冒一陣子都還沒好，小安媽媽見到了，就會提醒小雲媽媽要記得帶孩子去看醫生。 

　　有一天，小安跟小雲都從學校老師手裡，拿到了一張調查單，上面寫著，學校將於下個學期搬到美術館對面，請家長勾選是要留校還是要轉學，如果要轉學，學校會幫忙處理後續相關的手續。小安不懂為什麼好好的學校不用，要搬到美術館附近？「老師說，那邊的新學校會有很多很好的設備可以用，有很新的圖書館、操場、教室。」小安對新的教室沒有特別感覺，但覺得無論如何都要跟小雲在一起，所以跟媽媽吵著要留在原來的學校，即使遠一點也沒關係。 　　

　　小雲原本也是如此想的，不過，在新學校讀了一兩個月之後，小雲媽媽因為繳不起原來房子的租金，所以搬到另外一個地方。新搬家的地方離搬遷後的學校太遠了，考慮之下，還是把小雲跟姐姐轉到離家比較近的學校。自然，原來的課後班，也沒辦法再來了。小雲搬家後，比較不常來小安家玩了。小安媽媽說：「以前我還會跟小雲媽媽連絡，現在打過去都沒人接。」小安說：「我回家看到倉鼠，就想到以前跟小雲玩的時候很快樂。」後來，倉鼠因為生病過世，小安也沒有再養新的倉鼠。 　　

　　除了小安之外，其他同學的生活也起了變化。跟小安坐同一桌的小昆（化名），寫完作業之後，有時會到對面的學校去抓蟲。有一天，一樣是寫完作業，他請課輔老師陪他去對面，結果不到一分鐘就回來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快就回來，他說：「對面的警衛說，現在裡面的學生還在上課，不能進去玩。」我說：「哦～那你要不要去後面玩？」他沒回答，反而先問我：「老師，那是我們的學校，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啊？」我說：「因為現在你們搬家啦！原來的學校借給別人用了。」他說：「為什麼要借給別人啊？」我說：「因為他們的學校在施工啊！」他似乎不滿意這個答案，還是回到原來的問題：「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自己的學校？」 　　

　　又有一次，小安的哥哥從外面進來，他一進來就說：「老師，你知道嗎？我剛剛去買東西的時候，聽同學說，隔壁的便利商店要關門了。」他接著說：「老師，你知道為什麼它要關門嗎？」我說：「因為學校搬家啦！搬家之後，來買東西的人就變少了。」他說：「這樣子哦！真的很可惜，我以前都會跟同學去那邊買東西。」常常跟小安哥哥吵架拌嘴的女生，過了很久才氣喘吁吁地進來課後班，小安哥哥問她：「你為什麼這麼晚來啊？」她說：「還要問嗎？我從學校走過來啊！」我問：「你走了多久？」她說：「我不知道，應該有半小時吧！」過幾天之後，我就常接到女生爸爸的來電：「老師，她今天比較晚下課，就不去課後班了，我幫她請假一天。」隔一學期，她也沒出現在課後班了。不過，對小安哥哥來說，或許反而少一個臭女生是件好事，這樣就少了一個吵架的機會。 　　

　　今天，又是一個作業很少的日子，小安寫完作業之後，來到我工作的電腦旁邊，抱怨著：「老師～我好無聊～」我回應：「那你要不要去畫畫？」小安一開始不想要畫，一直說「我好想念小雲哦～」後來慢慢地沒有聲音了，我把手邊的事情忙完後，好奇去看她在做什麼？原來她在白板上專心地畫畫，畫的是小雲的臉跟她自己的，旁邊還寫著小小的字：「小雲，快回來～」。我跟她說：「你要不要來看小雲以前的照片？」她高興地點點頭。於是，我打開電腦的資料夾，暫時擱下那些充滿數字的報表，跟小安一起看著以前的照片，和小安說著以前小雲在這裡發生的故事，就這樣又度過了一個漫長、寧靜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