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4日 星期日

從永和翩然降落在piuma的kalabiyabi(一)

從永和翩然降落在piumakalabiyabi
─社會工作暑期實習總報告

實習生:台灣大學社會工作研究所碩士班二年級 廖貽得
實習機構:屏東縣泰武鄉平和社區發展協會
實習期間:2011/7/3-8/27
機構督導:平和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 德布藍恩
學校督導:吳慧菁 老師




目錄
 
一、     前言:在不同的時空與身分間飛翔
 
二、     在協會,我是實習生
 
1.     托育是什麼?
2.     為自己找位置!
3.     反思對「觀光產業」的成見
 
三、     在部落,我是貽得?
 
1.     吃飯的學問
2.     對教會若即若離的情感
3.     板模工與鐵工的生命項鍊
4.     當我們撞在一起!
5.     與孩子一同嘗試展翅飛翔
 
結語:piuma滋養我的花蜜
  
一、    前言:在不同的時空與身分間飛翔
 
  想像我是隻kalabiyabi(蝴蝶),於二十多年前,出生於新北市永和區,那是個面積僅5.5平方公里,人口卻有二十二萬人的地方,可以說是十分地擁擠。由於跟台北市只隔了一座橋,因此,很多人是早晨匆忙地「進城」上班與上課,傍晚時再陸續回來,跟台北市形成一個緊密的生活圈。

  在四年前,背負著漢人印記的我飛進了部落,一開始雖然不太習慣部落的環境,但時間久了之後,漸漸地,也開始學會從部落人的觀點看事情。雖然領受到部落人深厚的情誼,卻也經歷或聽聞一些令人悲傷的事故,例如工作中意外身亡的青年、夫妻間的衝突和暴力事件、因火災事件身亡的mama(泰雅語的叔叔)、因父母雙亡必須接受安置的孩子們慢慢發現,部落不是永遠都如此美好,有很多背後的深層議題等待發掘和投身行動,從此與原住民結下了深刻的緣分。而之後,我也一直在不同的時空與身分間飛翔,如下表所示:

進入時間
部落
身分
目的
2008/5
新竹石磊
山學團大學生、「老師」
與部落人生活、陪伴部落的弱勢家庭與孩子
2008/7
新竹抬耀、田埔、養老、泰崗、新光、鎮西堡、司馬庫斯
山學團大學生、「老師」
與部落人生活、陪伴部落的弱勢家庭與孩子
2009/7
同以上兩欄
山學團隊長、「大隊長」
檢視小隊員在部落的工作狀況、帶領小隊員解決在部落遇到的問題
2009/8
屏東三地門
國中生職涯體驗營隊輔導員
擔任部落青少年與店家之間的溝通橋樑
2010/7
台東歷坵
大學生
調查農作物產銷狀況
2011/3
新北市中正國宅、花東新村
至善實習生、就業輔導員
跟隨與觀察就輔員工作、實際執行就輔工作
2011/3
新北市隆恩埔國宅
至善實習生
參與自救會會議
研究生
訪談國宅居民居住情形
2011/4
新北市溪州
學生
跟隨朋友觀察工作坊(部落大學)上課情形
2011/7
屏東平和
協會實習生?老師?研究生?「台大的」研究生?貽得?
實習?
認識社區工作?
體會部落的工作方法?
與部落人一起生活?
???

  一年半前,在偶然的機會下,我在網站上看到「平和部落的年輕媽媽給孫老師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平和部落在進行「部落托育班」的工作,而這個托育班除了讓部落婦女與vuvu們有喘息的機會,也增加了部落人的就業機會,更重要的是,部落中的孩子能夠就近被照顧,不用在蜿蜒的山路上坐娃娃車到「國幼班」[1]

  而最讓我感到驚艷的地方,是托育班採用「全族語教學」,對於老師、幼兒來說都是一項挑戰,對年輕的老師而言,不太會講族語要怎麼教幼兒?即使會講,要如何轉換成「教育內容」給幼兒了解?而老師們還必須處理幼兒因環境的轉換產生的焦慮和不安,及必須面對來自家長的種種質疑。即使面對諸多困難,平和部落仍然努力地推行這樣的教學方式,讓我對於這個部落產生更多的好奇與疑惑,是誰在促成托育班的成立與經營?是什麼動力讓老師們義無反顧地使用全族語教學?教學現場又是怎樣的情形?種種疑問,讓我考上社工所之後,決心要來這個部落看看。

「如果」的觸角

  因為前面的部落經驗,我/kalabiyabi長出了不同的觸角,在進入平和部落之前,這些觸角的模樣如下:

  • 如果我只是一個人

  以前去尖石鄉的時候,往往是一群人一起上山工作,甚至出隊那年之後的上山,最少也有兩個人。在當隊長的時候,雖然也是一個人走在山裡面,可是到了部落之後也有下一屆的小隊員在等著,所以仍然是一群人。在都市跟原住民相處,也不是一個人,身邊有其他同學、或是就業輔導員一起做事。這次去南部實習,只有一個人,我並不害怕一個人工作,我只是好奇一個人和一群人在部落的差別是什麼?有什麼優勢與劣勢?會不會自己的感受有所不同?部落怎麼看一個人來及一群人來的不同?

  • 如果我不再是「老師」、「就業輔導員」

  進入部落的「身分」也是我念茲在茲的焦點,以前去尖石鄉,雖然是以大學生的身分進入,但也許是因為學歷的關係,部落人會叫我「老師」。一開始,我並不習慣這個角色,因為我並不想當「老師」,我只是個大學生而不是老師,叫我老師有點沉重,感覺有一些教育的責任在身上。但後來我慢慢能夠釋懷,或許部落人口中的「老師」摻雜了很多意涵在裡面,並不單純只是「教育者」,而可能是「可以陪伴孩子的人」,更可能是基於一種熟悉感、感情的成分。

  而「就業輔導員」就是我期中實習時的身分,這個身分也曾讓我不太自在,因為我被迫要用「就業」的視角去與原住民相處。儘管督導提出了很好的一點,她曾經跟我說,我應該回歸到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方式去對待原住民,不要僅僅把原住民看成是求職者,但是,處在就輔員的位置,我覺得好困難,而花了四個月下來,我始終無法找到一種自在的關係,可以讓我跟都市的原住民有很好的連結和溝通方式。加上我對於就業輔導的政策或方案有一些意見,讓我有些討厭自己的角色,似乎這個角色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確有其必要,但我總有個成見,認為就輔只是在再生產資本主義不公義的結構,並沒有辦法改變或撼動體制。又或許,我出的意見太快,改變體制需要時間和累積力量進行。

  我到底是用什麼樣的身分進入平和部落?是協會實習生、老師、研究生,還是貽得?這些身分會不會影響到我跟部落人的互動方式?不同的身分是否對應到我在部落該做或想做的事情?在去部落之前,我對於此,有很多的忐忑不安,也有一些期待,但卻始終沒有勇氣釐清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麼。

  • 如果我沒有前人的基礎與引介

  以前去部落,有上一屆的「老隊員」(社團的用詞是「老傢伙」)帶領我們這群「新隊員」(「小傢伙」)熟識部落的家戶,並告訴我們如何在部落進行工作。後來的期中實習,也有就業輔導員帶領著我一起去地方的通報點,認識協進會的總幹事、卡拉ok店與檳榔攤的老闆等。在帶領的過程,我能夠觀察他們與部落(如果把都市的生活網絡也看見是一個部落的話)居民互動的情形,從中學習到一些互動的方式,雖然不見得適合我,但我仍然可以從中找到我的定位。

  只是這次,雖然會有協會的工作人員,我預期大部分的時間我必須自己一個人去摸索部落的樣貌。沒有跟我類似處境的人,在我前面待過部落,知道部落的一些事情,讓我覺得有些擔心、也有些害怕。可是,卻又有些好奇,假如我沒有前人的框架,是不是我可以有更寬廣的空間做我想做的事、去探索我想要知道的部落?

  • 如果我暫時擱置「社工」或「研究生」的框架

  我是以「社工系研究生實習」的名義進入平和部落,在上個實習期間,我抱著「社會工作」的認同進入就業服務的領域,卻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一直在想社工與就業服務之間的關係。我暗自揣測,是因為就業服務讓我只能碰觸到大量的「個人」,而沒辦法碰觸到家庭和社區,所以我感覺很不「社工」。然而這樣的揣測似乎窄化了社工的範圍,也把就業輔導員的努力排除在專業工作之外。我知道這樣的分類法很有問題,但由於急於找到一個「社工」的位置,因此常錯失了許多認真從事或琢磨就業服務的機會,而獨自徘徊在社工和就業服務的來回辯證當中。

  至於「研究生」的框架,我一開始並沒有特別留意,是我上個實習期間的督導給我的評價。她覺得我始終沒有「放下研究生的身段,去貼近求職者的感受與需求」,好像是在打高空,永遠在外面觀察、分析、歸納求職者的一切行為,而沒有努力去介入與回應他們的感覺和需要。其實,我始終不覺得這是因為我是「研究生」的關係,這跟我對人的關懷方式有關;但是「研究生」的標籤的確會對我跟人互動,有一些影響。就像以前在部落,當我在跟部落人介紹我的學歷時,部落人會覺得「哇你好會讀書,書讀得好多好厲害」,從我的學歷開始評價我,卻不會從「我這個人」出發去理解我,這往往讓我有些困擾。

  如何自在地與部落人相處?我想,如果我嘗試把「社工」和「研究生」的角色暫時擱置,不那麼執著於「我是社工耶,我應該做什麼」或是「我是個研究生,我應該來觀察或分析什麼」,這樣做並不表示我拋棄了這些身分,而是我希望回到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去體會關係的建立與轉折,再把這些經驗試著放回「社工」和「研究生」的角色中來看待。

  • 如果我不急著分析家庭與部落的問題

  如上所述,我與人的互動,容易馬上退到一個「分析」的位置,試圖去弄清楚他這個人「背後」的結構和社會條件,比方說階級、性別或族群,造成他現在處境的路徑是什麼。由於社會學的知識訓練,讓我有這種習慣,我也往往很快地推到「人的改變需要集體或結構的改變」這個結論。可是,我卻沒有花同樣的心力去營造個人關係,努力去做一些介入的工作。有很多時刻,改變需要從個人開始,我在想,我一定是在害怕些什麼,評估了很多的可能,卻很少認真去走完一條路,因為我怕承擔後面的東西,結果卻讓我始終在外面觀望與徘徊。如果這次,我能夠放下分析的慾望,而先去慢慢接近一個人,那會怎樣呢?對我會有什麼衝擊?這是我想要給自己的功課。

  • 如果我的心能對孩子或別人更敞開一些

  最後,我想到了這個點,這是對我來說最困難的一項工作。我對陌生人往往有很高的戒心,不輕易表現自己的情緒和想法,而且我不是那種可以跟人馬上變熟的人,往往需要一段時間,經過一些事件或事情,我和他人才能夠慢慢把話談開,慢慢可以分享一些更深層的事。這樣的個性,讓我同時也很難與他人分享相似的情緒,當別人有情緒時,我常常無動於衷,或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接住他們的情緒。我知道這對一個要接觸人的工作來說,是重要的,但是我始終很難去敞開心防,去迎接案主(或部落人)的每一段情緒波折。如果我不能迎接他們的情緒,我該如何跟他們一起工作?更遑論改變一些關係或處境。所以,我在想,如果我的心能夠對孩子,或著對部落人更敞開一些,更勇於表達自己的感受與想法,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呢?我會不會受傷離去?還是我可以得到更多直接的回饋?還是

  於是,我帶著好多的觸角,在盛夏陽光炙熱地照射下,悄悄飛進了piuma…


[1] 全名為「國民教育幼兒班」,是教育部依據「扶持五歲弱勢幼兒及早教育計畫」,於原住民地區增設的國小附設幼稚園,供5-6歲學齡前孩童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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