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4日 星期日

從永和翩然降落在piuma的kalabiyabi(四)

四、結語:piuma滋養我的花蜜
 
  經過了兩個月,我覺得我對於之前自己所持的疑惑,可以有一些初步的答案。當然,這些答案會隨著每次回去部落而有所改變,是一個進行中的過程。


在部落永遠不只是「一個人」

  原本,我對於一個人前往部落會是什麼樣子,而感到好奇。有一些期待,但是也有一些焦慮與害怕。但是在部落生活,兩個月以來,我覺得自己是多慮的。因為在部落不可能只是「一個人」,只要是懷著善意而來,部落人都會把自己當成是部落的一份子在看待。

  忘記是哪個kina對我說過的話,她曾說:「我們希望對待你像是我們的一份子,是因為我們的孩子出去外面,也有可能在別的地方獨立生活,也希望受到別人的照顧。」這句話讓我很感動,我覺得人與人之間互助的情誼,或許可以超越原本族群的隔閡。在互相照顧和扶持上面,漢人跟原住民,其實並沒有差多少。

以「寫論文的人」開啟對我的好奇

  我也曾詢問自己,如果我不是老師,也不是就業輔導員,那麼我會用什麼樣的方式進入部落人的視野當中?結果,一開始部落人都會以為我是來做研究的,因為之前已經有許多研究者來過,所以部落人會自然覺得外來的學生是研究者。我一開始總是會極力地澄清,我是來實習的,不是來做研究的。隨著跟部落人的關係漸深,我也開始有了各種不同被認識的方式:「一得兩得三得四得」、「一心一得」、「你很像那個阿飛」、「金貽得」、「那個住派出所樓上洗冷水的」、「那個唸台大的」、「那個拿過第一名的」

  這件事讓我想到自己以前在部落,部落的孩子把我的名字跟另外一位同學的名字合起來,編了一句類似童謠的句子,然後每次回到部落,孩子見到我們都會念句子。我才明白,原來每個部落都有記憶自己的方式,我根本不用擔心自己的身分問題。

缺乏「建立關係」的教育歷程

  從跟部落人相處的過程中,我也發現自己其實疏於建立與人的關係。這些問題在一個人進入部落時就更明顯,因為如果是一群人進入部落,可以有人先帶頭說話或做事,個人的特質會被團體給掩蓋掉;但如果是一個人進入部落,那所有人際衝擊的力道都會壓在自己身上,這時候就特別要考驗自己跟別人建立和維持關係的能力。

  我回想自己的教育歷程,發現我好像被培養成一個「很會讀書」的人,但是卻很不會建立與人的關係。台灣的教育體系非常鼓勵會念書的孩子,卻沒有適當地教導孩子該如何培養與人互動的能力。而我覺得自己身為男性,也在性別社會化的過程當中,被養成是一個冷靜、堅強、剛毅的人,而教育體系也不會特別鼓勵一個男生要學會溫柔、學會依賴、學會安慰人。因此,我一直覺得踏入社工領域以來,最大的障礙來自於我無法與案主很快速地相識或相熟,我總要花很多的時間,在內心做多次的探問和掙扎,才能踏出自己的舒適圈,好不容易才勉強跟陌生人建立一絲絲微薄的關係。

  我也發現自己不夠懂得付出愛,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受別人的愛。在與部落人相識相知的過程中,才開始慢慢去學會愛人。從部落離開回到家之後,極少過問別人生日的我,想起闇提雅的生日,終於鼓起勇氣打了通電話給提雅,接電話的人是提雅的媽媽璉貞,雖然電話的收訊不好,但是我還是可以感受到提雅接到電話時的喜悅也許這就是我的一小步吧,很微小的行動,但為時不嫌晚。

那麼,社會工作會是什麼?

  解開對於社會工作既定的想像,放下分析別人處境的執著,並且稍微敞開自己的心防,我認為自己在經歷暑期實習過後,又重新對社工有了一些理解與認識。社會工作,或許追根究柢,是跟人一起認真過生活、一同前進的過程。那這樣的過程,跟我們一般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什麼不同呢?我認為還是有所不同的,這種不同在於,自己必須付出勞動,跟人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生氣,一起去承受情緒的張力;但是在承受情緒張力的過程中,並不表示自己要跟對方陷入情緒的泥淖裏面,而能夠保有自己的特質,與對他人或是結構冷靜的觀察與分析,是很重要的。但是這並不是一個二分法,不是說同理情感就必然要拿掉分析,分析處境必然就不能同理情感,而是一個連續的過程,是一個社工隨時隨地都在經歷的勞動過程。

  除了同理心與分析處境之外,我認為社工也要與他人發展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關係,即互相看見對方處境和想法的一種生活和生命實踐。我與你建立關係,不是只有讓我理解你在說什麼,而也必須讓你理解我的世界、想法、價值觀與態度。我也必須挪移我的位置,去試圖跟你做伴。就像我與提雅的衝突,我試著道歉和處理關係;面對部落青少年,從撞車出糗開啟對他們的認識和理解;面對部落的vuvu們,我決心不要只是待在旁邊跟協會工作人員吃飯,而是踏入她們的談話圈中介紹自己;看待部落觀光,不再用一種高姿態去批判觀光對部落的負面影響,而是先放下自己的成見,去深入地體會觀光和部落公共參與的關係;想要理解托育班老師的想法,我選擇不再執著於自己想要用個別訪問的方式,而是去跟老師一起瀏覽網拍的嬰幼兒用品,從托育班老師覺得自在的方式開始進行談話。

  從永和翩然降落在piumakalabiyabi,帶著「如果」的觸角,吸受了piuma部落的滋養,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夠用這樣的心,回饋piuma部落的每一位曾經照顧過kalabiyabi、給予kalabiyabi啟發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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